人生苦短,怀才不遇,建功无望,入仕之时亦生退隐之心,这是古代文人普遍的矛盾。
于是有花间的沉沦,有避世的归隐,而苏轼是豪放达观之人,“且陶陶、乐尽天真”,似乎忘掉了人生的烦恼。
而词中有词牌“行香子”,词作音节流美,堪称词林中之佳调。
古文里绝美的十首《行香子》:
01
原文:
树绕村庄,水满陂塘。倚东风,豪兴徜徉。小园几许,收尽春光。有桃花红,李花白,菜花*。
远远围墙,隐隐茅堂。飏青旗,流水桥旁。偶然乘兴,步过东冈。正莺儿啼,燕儿舞,蝶儿忙。
——宋代·秦观《行香子·树绕村庄》
译文:
绿树环绕着村庄,春水满池塘,迎着暖暖春风,安闲自在地来回漫步着。
小小的院子却收尽春光,桃花正红,李花雪白,菜花金*。
越过围墙远望,隐约可见几间茅草房。溪水的小桥旁,青色的酒幌子在风中飞扬。
偶然乘着游兴,走过东面的山冈。只见莺儿鸣啼,燕儿飞舞,蝶儿匆忙,一派大好春光。
赏析:
这首词描绘春天的田园风光,写景抒情朴质自然,语言生动清新。
唐、五代、北宋的词一般都是描写男女之情夫妇之爱,像这样朴素的语言、轻快的格调,与秦观的一贯词风也不大相同。
词的上片表现的是一处静态风景,主要描写小园和各种色彩鲜艳的春花。
词的下片则描写农家乡院以及莺歌燕舞、蝶儿翻飞的迷人春色。
在信步徜徉的过程中,词人的目光忽然被眼前一所花团锦簇、春意盎然的小园所吸引,不自觉地停住了脚步。
这鲜明的色彩,浓郁的香味,组成一幅春满小园的图画,显出绚丽多采而又生机勃勃。
02
原文: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酒斟时、须满十分。浮名浮利,虚苦劳神。叹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
虽抱文章,开口谁亲。且陶陶、乐尽天真。几时归去,作个闲人。对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
——宋代·苏轼《行香子·述怀》
译文:
夜气清新,尘滓皆无,月光皎洁如银。
值此美好的时光,把酒对月,须尽情享受。名利都如浮云不定,徒然费神费力。
人的一生只不过像快马驰过缝隙,像击石迸出一闪即灭的火花,像在梦境中短暂的经历一样短暂。
姑且借现实中的欢乐,忘什么时候才能归隐田园,不为国事操劳,有琴可弹,有酒可饮,有山水可赏玩,那就足够了。
赏析:
人生很短暂,能做得不多,回首一看,一切都是虚无。
就像偶尔掠过墙缝的阳光、又像燧石取火闪过的火花,或者是白日做梦中一段虚无飘渺的经历,都是过眼云烟、一去不复返的。
与其浪费生命去追求名利浮云,不如放下一切做个闲人,对一张琴、倒一壶酒、听溪水潺潺、看白云飘。
这首词虽然在一定程度上流露出作者的郁闷和消极情绪,但“且陶陶、以乐观的心态面对困境”的主题,却是开朗明快的基调。
而词中语言的畅达、音韵的和谐,恰好与这一基调一致,形式与内容浑然一体。
据宋人洪迈《容斋四笔》记载,南宋绍兴初年曾有人略致使当局停止讨论施行能引起一些对黑暗的社会充满愤怒的士大夫的情感共鸣。
03
原文:
昨夜霜风,先入梧桐。浑无处、回避衰容。问公何事,不语书空。但一回醉,一回病,一回慵。
朝来庭下,光阴如箭,似无言、有意伤侬。都将万事,付与千钟。任酒花白,眼花乱,烛花红。
——宋代·苏轼《行香子·秋与》
译文:
昨夜霜降寒风骤起,梧桐叶落纷纷,我无处回避自己衰老的面容。
秋风问我为何这样,我没有说话,只是用手在空中书写。人老了,有时沉醉有时沉病有时慵懒。
早晨来到院子里,感叹时光荏苒,岁月流逝,默默催人老身患一身病。
如今万念俱空,把所有心事,都换作千杯酒来饮。哪管它酒花白、眼花乱、烛花红。
赏析:
这首词创作于作者晚年,属悲秋之作,悲秋之词亦是中国古典诗词中历史悠久的传统主题。
上片写景抒情。将秋风拟人与人对话,写词人面对萧瑟秋景,衰容剧增。
下片叙事议论。写词人早上醒来,来得庭院,感叹时光易逝,来日无多,而当时处境,只能让他将世间万桩事付与千钟美酒,任凭酒花雪白,眼花缭乱,烛花火红。强烈表现出词作的感伤之情和词人狂放不羁的醉态。
描述了霜风昨夜入梧桐和今朝来庭下的萧瑟冷落,以及词人病后意慵懒和酒后眼花乱的潦倒颓放。
作者一生多舛,几遭贬谪。
此时,曾经得意的天才,回首一生的漂泊,秋风中过往的淡然,坚定,洒脱,仿佛一一被看穿。
这时的他褪去了天才的得意,真切地感到了伤感。
04
原文:
一叶舟轻,双桨鸿惊。水天清、影湛波平。鱼翻藻鉴,鹭点烟汀。过沙溪急,霜溪冷,月溪明。
重重似画,曲曲如屏。算当年、虚老严陵。君臣一梦,今古空名。但远山长,云山乱,晓山青。
——宋代·苏轼《行香子·过七里濑》
译文:
乘一叶小舟,荡着双桨,像惊飞的鸿雁一样,疾驰而过。
天空碧蓝,水色清明,山光水色,尽入江水,波平如镜。水中游鱼,清晰可数,不时跃出明镜般的水面。
水边沙洲,白鹭点点,悠然自得。清晨之溪,清冷而有霜意;月下之溪,是晶莹剔透的世界。
两岸连山,往纵深看,层层叠叠,宛如画图;从横向看,弯弯曲曲,犹如屏风。
笑严光当年白白在此终老,未曾真正领略山水之美。皇帝隐士,如今已如梦幻,徒留空名。
只有远山连绵,重峦叠嶂;山间白云缭绕,变幻莫测;晓山清晨,郁郁葱葱。
赏析:
此词在对大自然美景的赞叹中,寄寓了因缘自适、看透名利、归真返朴的人生态度,发出了人生如梦的浩叹。
苏轼因*权之争遭贬谪杭州任通判,在这期间,尽管他的仕途不顺,生活却是过得轻松闲适。
身老心未老说的就是他此时的状态了,看透生活而不厌倦生活,此人并不过分看重名利,将荣辱得失都化为过眼云烟,在自然山水间中找回内心的宁静与安慰。
词中描绘的生意盎然、活泼清灵的景色充满了词人深沉的人生感慨和哲理思考。
苏东坡经常发出“人生如梦”的感慨,或造人批评他消极、悲观的心态,但人们仍然热爱苏词。
读东坡的词作,我们从中得到的,不是灰色的颓唐,而是绿色的欢欣,是诗情画意的美感享受。
05
原文:
草际鸣蛩。惊落梧桐。正人间、天上愁浓。云阶月地,关锁千重。纵浮槎来,浮槎去,不相逢。
星桥鹊驾,经年才见,想离情、别恨难穷。牵牛织女,莫是离中。甚霎儿晴,霎儿雨,霎儿风。
——宋代·李清照《行香子·七夕》
译文:
草丛中的蟋蟀鸣叫个不停,梢头的梧桐树叶似被这蛩鸣之声所惊而飘摇落下。
由眼前之景,联想到人间天上的愁浓时节。在云阶月地的星空中,牛郎和织女被千重关锁所阻隔,无由相会。
只能一年一次短暂相会,其余时光则有如浩渺星河中的浮槎,游来荡去,终不得相会聚首。
喜鹊搭桥,一年才能相见,牵牛织女或许还是在离别之中未能相聚吧。
猜想此时乌鹊已将星桥搭起,可牛郎、织女莫不是仍未相聚,再看天气阴晴不定,忽风忽雨,该不是牛郎、织女的相会又受到阻碍了吧!
赏析:
这首《行香子》是一首双调小令。
此种主要借牛郎织女的神话传说,写人间的离愁别恨,凄恻动人。
由人间开始写起,先说词人自己的所见所感,再据而继之天上神话世界。
全词采用托事言情的手法,通过引用牛郎织女的典故,写出作者对牛郎织女的同情之心,以及他们聚少离多的爱情,抒发了对自已丈夫赵明诚的思念之情,形象地表达了词人郁积于内的离愁别恨。
06
原文:
天与秋光,转转情伤,探金英知近重阳。薄衣初试,绿蚁新尝。渐一番风,一番雨,一番凉。
*昏院落,恓恓惶惶,酒醒时往事愁肠。那堪永夜,明月空床。闻砧声捣,蛩声细,漏声长。
——宋代·李清照《行香子·天与秋光》
译文:
天气反复变化,已是秋日风光,心情也渐渐变得悲伤,仔细观察一下*色菊花就知重阳节快到了。
刚刚试穿了一件粗糙的衣服,品尝了新酿成的绿蚁酒,在阴雨风凉的反复变化中,每刮一次风,下一次雨,天气便渐次转凉。
*昏时刻的院落,总感觉冷冷清清,凄凄惨惨,酒醒过后往事涌上心头,愁上加愁。
怎么能忍受这漫漫长夜,明月照在这空床之上。
听着远处的捣衣声,稀微的蛩鸣声,还有漫长的漏声,感觉时光过的太慢了。
赏析:
此词只冷雪盦本《漱玉词》收入,属存疑之作。
李清照婚后,丈夫名城曾离家远行,她以《醉花阴.·重阳》寄给赵明诚,抒写重阳佳节对丈夫的深切思念之情。
南渡后,赵明诚因病去世,她避乱漂泊,在一个近重阳的时节,写了这首《行香子》,写她对逝去丈夫的缅怀及悲凉的心情。
生离死别的痛苦,也不过如是了,在这之后李清照便开始了凄苦的后半生的生活。
这首词虽然不像《醉花阴·重阳》那样引人注目,但它亦是一颗明珠瑰宝,在艺海的深处熠熠发光,丝毫没能降低它的艺术价值。
07
红了樱桃。绿了芭蕉。送春归、客尚蓬飘。昨宵谷水,今夜兰皋。奈云溶溶,风淡淡,雨潇潇。
银字笙调。心字香烧。料芳悰、乍整还凋。待将春恨,都付春潮。过窈娘堤,秋娘渡,泰娘桥。
——宋代·蒋捷《行香子·舟宿兰湾》
译文:
樱桃才红熟,芭蕉又绿了。春天已去,人还未归。
昨晚还在生长谷物的水边,今晚已到生长兰草的涯岸。
只是天气阴晴不定,风雨萧瑟,让人惆怅顿生。
归家后定要时时焚香弹笙,家中亲人是否在急急盼我归去呢?
这样翻来覆去的想着,心中的离愁别恨越酿越浓,只想借一江春水把这满腔愁绪冲淡、流走。
渡过那窈娘隄、秋娘渡、泰娘桥就归家。
赏析:
此词作于漂泊旅途,抒思乡思亲之情。
上片写旅途艰辛。通过对春末夏初的特色鲜明景物的描写,暗示季节变化,流光抛人。
写词人慨叹阴晴不定,风雨萧瑟的天气和旅途漂泊的困顿艰辛。
下片抒旅途乡思。写对往昔的回忆,更是写对关于未来的想像。
在风中飘蓬般流徙的词人,对焚香调笙的恬适家居生活,有着起乎寻常的强烈心理期待。
08
原文:
满洞苔钱。买断风烟。笑桃花流落晴川。石楼高处,夜夜啼猿。看二更云,三更月,四更天。
细草如毡。独枕空拳。与山麋野鹿同眠。残霞未散,淡雾沉绵。是晋时人,唐时洞,汉时仙。
——宋代·葛长庚《行香子·题罗浮》
译文:
满洞长着碧绿的苔钱,独得自然景致之胜。占尽风女笑桃花随着溪水流落晴川。
罗浮山上石楼的高处,夜夜都能听到猿猴哀啼。夜晚入静独看二更云,三更月,四更天。
细草柔软如同毛毡,独自枕拳卧草席地幕天。与山麇野鹿同眠。
天亮时残霞还未消散,淡雾绵绵不尽。
罗浮洞府晋时才有人来,唐尧时始开,伪刘称汉时方显。
赏析:
满洞苍苔,可见历时已久,人迹罕至。苔虽形如钱,只能点缀风烟。但它代表了一种清贫自赏自然超俗的情趣。
古洞苍苔,高人逸士独来独往,片片桃花随溶溶川水流出,向人间传送出一丝洞天的消息。
晨霞未收,群峰淡雾绵延不尽,千姿百态。
山中风光,洞中岁月,自有一种绵绵不尽、长久不变的实在感,显示出大自然永恒的风貌。
罗浮山的悠悠岁月,更是显示出山中人“不知魏晋,无论汉唐”的优越感,山中人在寂寞之中感受着精神上的超脱和欣慰。
这首词将山中风光的悠长,洞中岁月的洒脱,自然的美好和永恒,以及摆脱人世负担后的轻松,一一展示出来,富有野趣。
09
原文:
携手江村,梅雪飘裙。情何限、处处消*。故人不见,旧曲重闻。向望湖楼,孤山寺,涌金门。
寻常行处,题诗千首,绣罗衫、与拂红尘。别来相忆,知是何人?有湖中月,江边柳,陇头云。
——宋代·苏轼《行香子·丹阳寄述古》
译文:
正值梅花似雪,飘沾衣襟的时候,和老朋友携手到城外游春。
回忆旧地,处处黯然伤神,无限愁苦。
去年的同游之人已不在眼前,每当吟诵旧曲之时,就想起望湖楼、孤山寺、涌金门那些诗酒游乐的地方。
那时游乐所至,都有题诗,不下千首;到如今这些诗上都已落满了灰尘,得用绣罗衫去拂净才能看清。
自离开杭州后有谁在思念我呢?当然是往日的友人了。
还有西湖的明月,钱塘江边的柳树,城西南诸山的名胜景物呢!
赏析:
这首词写的是苏轼对杭州诗友的怀念之情。在苏轼早期词中是一首较好的作品。
作者以追念与友人“携手江村”的难忘情景开始,引起对友人的怀念。
风景依稀,又是一年之春了。去年初春,苏轼与陈襄曾到杭州郊外寻春。
每当吟诵寻春旧曲之时,就更加怀念了。
顺着思念的情绪,词人更想念他们在杭州西湖诗酒游乐的地方——望湖楼、孤山寺、涌金门。
此中并没有直接写此人对友人的怀念,而是他猜想离开杭州之后是谁在思念他。
当然不言而喻应是他作此词以寄的友人陈襄了。
然而作者又再巧妙地绕了个弯子,将人对他的思念转化为自然物对他的思念。
这首词虽属酬赠之作,却是情真意真。蕴含了词人对友人的深厚情谊,以及流露出对西湖自然景物的热爱。
10.
原文:
好雨当春,要趁归耕。况而今、已是清明。小窗坐地,侧听檐声。恨夜来风,夜来月,夜来云。
花絮飘零。莺燕丁宁。怕妨侬、湖上闲行。天心肯后,费甚心情。放霎时阴,霎时雨,霎时晴。
——宋代·辛弃疾《行香子·三山作》
译文:
识趣的好雨当春发生,我要趁这时令回家躬耕,何况现在已经到了清明。
我独自闷坐在小窗边,侧耳倾听檐间的滴水声。
可恨夜晚一会刮起大风,一会儿升上明月,一会儿铺满乌云。
落花飞絮在风雨中飘零,*莺燕子再三对我叮咛,怕妨碍我到湖畔闲行。
只要天意允许我在湖边漫步,我又何必这样烦闷操心。
但我担心老天爷放任天气一霎时便阴沉,一霎时下雨,一霎时又晴。
赏析:
上片叙写词人听雨时的情景,以春夜阴晴无定、变幻莫测的天象。
喻示自己受尽了朝中及地方官场小人的谗谤迫扰且不堪忍受,直道思归之愿。
下片写清明后春事阑珊、花柳飘零。
比喻*治上的好时光已白白过去,次以莺燕叮咛之语暗示自己尚受到种种牵制,未必能自由归去。
词中言只要皇帝批准了,那么事情就好办了。
然而君心难测,就如自然界忽风忽雨,忽阴忽晴,令人捉摸不透,真叫人闷杀。
全词以比兴为主,抒情婉转曲折。
意在言外,代表了稼轩词的另一种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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