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上,哒哒作响的柴油机,推动着十来米长的机帆船逆流而上。绕过前面的山头,还有十里地就能到山河镇了。
两个少年坐在船头吹着河风。
“晓枫,你说她今天有没有看见,我投进的那个三分球?”当机帆船刚刚绕过山脚,到达一处河湾的时候,马定波忍不住问起余晓枫,他双腿盘坐在甲板上,同时双手举起做了一个投篮的动作。
余晓枫裹了裹身上那件爷爷去年给他买的羽绒服,双眼望着远处的河湾,河湾里围了好多人。
余晓枫很不喜欢这件羽绒服,颜色和款式都很不好看。他怀疑这件灰色的羽绒服,是不是爷爷图便宜在地摊上买的。他有点心不在焉,看着远处的河湾,并没有注意到马定波的话。
“晓枫,你怎么啦?一路上心神不定的。”马定波见余晓枫对刚才自己刚刚提到的三分球和文科班的女生没有任何回应,就推了他一下。
“没怎么。”余晓枫将目光从远处收了回来。
“你明天下午去我小姑家吧?”马定波提起了另外一个话题。
“是的。”余晓枫轻轻地应了一声。
马定波从自己*绿色的双肩包里,取出一本*牛皮封面的笔记本,递给余晓枫,“这是上周末丽丽来我家玩时,丢在我家的,和我的那一本一模一样,我给拿错了,你明天帮我还给她。”马定波说的丽丽,叫刁丽丽,是他小姑马玉凤的女儿,今年十三岁,刚上初一。
这是一种用压纹亮牛皮包裹着封面的16开笔记本,封面右下角有一个金色的南州长江大桥图案,图案下方有“南州”两个字。余晓枫翻开看了一眼,的确是刁丽丽的,上面还有自己给她的批注。
“上次听我小姑说,丽丽的数学考了个年级第三。兄弟,你可以呀,这才半年的时间,就把丽丽数学成绩提高这么多!”
“哦!”余晓枫又是轻轻地应了一声。
“你不知道吗?”马定波有点惊讶
“知道!”
很显然,余晓枫对谈论这样的话题不感兴趣。
“我操,你怎么了,吃了泻药了,还是被人阉了?”马定波对余晓枫今天的状态有点不满。一路上,余晓枫的话就没有超过三个字的,以前每次回家在船上,他都是高谈阔论、唾沫横飞的样子,今天这是怎么了?
“你才被人阉了!”余晓枫怼了一句,“你也有这样的笔记本?这个笔记本看起来很高级,很贵吧?”余晓枫似乎对手里这个笔记本还有那么一点兴趣。
“这是丽丽她爸好多年前在南州买的,当时买了五本,给了我一本,他自己留了一本,剩下的都给丽丽了。贵不贵我就不知道了,估计也不值多少钱,看起来有点漂亮而已。”马定波继续刚才的话题,“唉,你说罗静到底喜不喜欢我?”
“放心吧,我明天给丽丽带过去。”说完,余晓枫继续看向远处的河湾,河湾的岸边又多了许多人,像是在看什么热闹。
“唉,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马定波追着刚才的问题不放。
“我怎么知道?你要是有胆量,下个星期你当面去问她。”
“你还不要激我,毕业前我一定会问的,这个问题不弄明白死不瞑目。”
“得了吧,就你那鸡眼大的胆子,还想毕业前弄明白?我看你死前都弄不明白。”余晓枫对马定波的决心,不屑一顾。
“哎吆,一说起罗静,你就来劲,老实说你是不是也喜欢她?”马定波从后面用弯臂勾住余晓枫的脖子,轻轻地一扣。
余晓枫用左肘向后击打马定波的肋骨,马定波哎吆一声顺势滚开,两个年轻的好朋友,在船头哈哈大笑起来。
马定波低下头看了看船舱,里面有两个高三三班的男生,和几个其他镇上的大嫂。在确定没有山河镇的熟人之后,他从书包里掏出一包牌香烟,抽出一根递给余晓枫,“来,抽一根,美国烟。”
“我不抽,上个星期五抽了一根,回家被我奶奶闻出来了,我已经在我爷爷奶奶面前发过誓了,保证再也不抽了。”提到上个星期,余晓枫的内心就生出一阵莫名的烦躁。
“嗨,你家老太太管得也太严了。”
“不许这样说我奶奶。”余晓枫有点不高兴,他不喜欢别人在背后评论自己的家人。十二岁那年,村里有个叫胡燕的女生,在背后骂他是没娘养的,当天夜里,那个女生家的*瓜苗,被人连根全部剪断了,这件事在村里至今都是一个谜。
马定波给自己点了一根“”,独自坐在船头抽了起来。这美国货的味道的确比较冲,一股烟被河风吹进了船舱,里面传来一阵妇女的咳嗽声,随后便是那女人的骂声,“哪个狗日的在船头前面抽烟,想呛死船里的人呀?”余晓枫听见,低下头偷偷地笑起来,最后笑到浑身颤抖。马定波的爸爸马玉龙从小有个外号叫大狗子,于是村里的小孩就给马定波起了个外号——大狗日的。
马定波气得对船里回骂了一声,“骂谁狗日的?你他妈才是狗日的。”
没想到那妇人竟然猫着腰从船舱里跑了出来,指着马定波破口大骂:“你个嘴上无毛的小玩八蛋,不学好,整天学小混混抽烟,我骂的就是你,怎么啦?”
女人很凶,怒目赤面,嘴角扬起,白沫横飞,一只手掐着腰,另外一只手对着马定波指指点点。
马定波还想站起来与她理论,余晓枫一把将他抱住,这时另外一名妇人从船舱里出来,把这名吐沫横飞的女人拉了回去。一场本应该很精彩的“战斗”,就这样很遗憾地结束了。
结束战斗之后,马定波回过神来,他对着余晓枫的三角肌狠狠地打了一拳,“你刚才笑什么笑?好笑吗?”
余晓枫终于忍住了不再笑,马定波也赶紧把手里的烟头甩进河里。他俩看见迎面划过来几艘人工小船,最前面的那艘小船上,站着的人是马定波的二叔——马玉虎,后面还跟着几位本村的长辈。
马定波怀疑二叔已经看见了他刚才抽烟的姿势,赶紧将烟头丢进河里,麻溜地躲进了船舱,和刚才对骂的妇女面对面坐着。
等两船靠近,余晓枫对着不远处的马玉虎喊,“马二叔,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
马玉虎原本正低头,全神贯注地盯着,脚下流淌的河水。听到有人叫他,马玉虎抬起头,看见是余晓枫,面色有些慌张,“晓枫呀!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什么?”余晓枫没有听明白马玉虎的意思,随后又补了一句,“今天是星期五呀。”
“哦!”,马玉虎如释重负地点点头。机帆船逆流而上,“哒哒哒”的柴油机马达声很快淹没了两人的对话。待两船驶离,余晓枫扭过头,看见马玉虎用竹篙在河里划来划去,像是在捞什么。
余晓枫抬起头,再往远处河湾看去,河湾的岸边有人在大呼小叫,像是在河湾里发现了什么?隐隐约约地听到有人在喊:“死人啦,河里有个死人!”
余晓枫发现,马玉虎一行人奋力地划着小船,朝河湾处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