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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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2/5/30 15:06:00

年少时,我总爱听爷爷讲他父亲的故事,因为那里面总晃动着我自己的想象和影子。

爷爷的父亲(在这里我姑且称他太爷爷)在我心目中比眼前的爷爷还真实灵动,也更懂我心思似的,光是他住过的地方,我就翻来覆去地央求爷爷描绘过好多遍。

这位太爷爷的住地为汨罗何家塘最为繁盛的一处旺地,比我们现在住的地方要大上百倍。据说太奶奶手上戴的那只汉代和田玉镯,便是耗费了二百两银从富商手里高价盘回的。

当年太爷爷用四个“光绪五年月江汉关乾裕号匠蔡春”五十两银锭,“哐”地砸在卖家的桌上时,太奶奶眼里顿时泛起了泪花。她一改往日对太爷爷的前嫌旧恶,安心服侍他四十余年,直至自己一命归西,临终前仍不忘说……

爷爷卖个关子不吭气了,我急得跟什么似的,他倒没事人一样,磕磕绊绊去抽屉里翻烟斗。我习惯性地眨巴着眼睛,双手扯住老人后背的绛麻衣摆不放:“您呐,快点帮说说太奶奶临终前都说了些什么呀?”说着又跑到边上来摇晃爷爷的手臂,全然不顾他烟瘾上来的旁若无人样。

其实,关于那些个故事以及太爷爷和太奶奶的不睦,甚至玉镯的血浸增多的事儿,在我已是听过无数遍,只是爷爷不记得罢了。而在我也愿意同古人打打交道,从老人的言辞里,似曾相识的岁月如是川流而来。

爷爷微含欢喜,在他是故事起落的陈述者,被沉甸甸又轻飘飘的往事需要,如今想来,在我则是需要往事来涵养未来。他说我毛急急的样子像极了太爷爷,特别是眼里那股不甘休的蛮实味。

爷爷欲言又止的那副神气,我想是承袭了太爷爷的温矜的,在那绵长的血脉里,该是游离着一条剪不断的暗线,把那件亲情之衣缝织得如此常新。

夕阳西下,微风把青砖矮屋里的光线吹淡了下来,爷爷在老杉木椅脚叩烟斗,低声说着太爷爷是一位多么慈福的人,又是那么受着乡人们的推敬(即便他患着同时代某些男人拈花惹草的病,但那病后来竟不治而愈)。在生前,太爷爷始终非常注意保持一种自发的善忍力,他修路补桥、怜贫惜老,某次修复断臂雕塑又镀金,那雕塑竟对太爷爷说了几句话。

听到这里,我会心地笑了,仿佛在问爷爷:“这实在是件很好的事呀,然后呢?”爷爷把厨房犄角小灶的柴火烧得更旺,一把瓦灰的铜官窑老陶铫壶,悬挂在积满烟尘的锈铁长钩上,安化花砖茶躺在壶里吻火,茅屋里弥漫着扑鼻的药香清香枣香花香其实是茶香。他的脸上沉淀着太爷爷的神色,那苍老却不失沉宏的叙述,恍惚动用了那尊雕塑的思维、太爷爷的嘴巴和我的耳朵,还有那无形的地风水火相助。

接着爷爷讲道,那塑像对太爷爷说的话,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他咳嗽一声,沉默了。

我眨巴着眼睛想,爷爷又会说到那位高个子了吧?谁知这回他不往下叨了,撑住椅背起身要去大灶边做饭,“噢,我该开始准备晚餐了,省得咱爷孙俩挨饿。”爷爷还没说完,我也觉得饿了。

我试着淘米。在深圳宝安西乡打工的父母临出门前,教应我“学会做饭”,我也担心爷爷像四季那样不知疲倦。

爷爷却过来把我的淘米盆端走,说是要加点地瓜,空手的我只好蹲到灶边添火,不料柴垛子又没了影。

爷爷如一根移动的粗蔗忙进忙出,一会儿抱来大捆甘蔗叶,隔阵子又扯来一笸野菜。我围着他转进转出的,有好几次,伸开双臂像大雁那样拦住了他的去路。

“不行啊,妹陀,天快黑了,再不做饭就要塞鼻孔里去啰。”

爷爷是一个蓄有山羊胡须的微胖老人,颧骨常泛酡红,他走起路来像个性急的孩子,浊*眼里偶放的清光,跟腰间所系的绀青布带倒是相称。若不是烟酒茶不离手,我会以为他跟太爷爷相差有一辈子那么远呢。

父母既要教书还要做活,爷爷便怜惜我这个缺玩少伴的小妹仔,似乎最爱带我到故事里去荡秋千。我再次靠近爷爷,把头噌噌地顶到了他怀抱的蔗叶上。

“别闹了,妹陀。”爷爷生气地说,“我要做饭咯,你自己玩去。”

我只好朝向门外,甚至踱到往东几十米开外的灌木丛边,屏声看夜色把乌鸦的亮眼抹黑。

我家几十年独户青洲村靠西的一处高地,屋前朝南是一条玉带蜿蜒的*金河,北面卧有心若春山的小层林。爷爷的思绪蔓延在这些不断变幻的景致里,连故事也?眼成了河里的一朵浪,浪花复堆,勾起相似或陌生的回忆。

依傍着屋西的大香椿树,我感觉双腿和心灵离村子都远着。只有待到每年的四五月份,家门口才会热闹一阵,那是前来摘香椿叶的村人带来了短暂的欢聚。

似是受到了融和的感染,爷爷看我咯咯笑着跟村人打成一片,山羊胡子禁不住地微抖上翘,人家稀罕他的香椿叶,这似乎能引得他开怀。

这开怀能浇灌爷爷一整年的期待。

夏天,当奶白色的香椿花像一挂挂鞭炮坠在枝丫,香气氤氲里,爷爷忆及往年采摘香椿时,有位村民说“吃你家的香椿叶化成粪肥还香”的话,便益发盼着谷雨节气的到来。

鸟瞰山水田园

江南烟雨梭织时,爷爷泛舟于屋前的*金河,把篓里蹦跳着的鲷子鱼倾入江心,仿佛想用这劫后余生的唼喋交响,去换取来年树底下的片刻欢愉。

我目不转睛地凝注着这个画面,最后那毛边的鱼篓竟成了太爷爷手里的雕像,而我早已化作一尾渊鱼,被爷爷放生到了能忆起前世的江中。

一只卷羽鹈鹕在远处眼巴巴地瞅着什么,看起来像是拿饥饿在喂着饥饿。

谷雨约会的潮汛不时洃漫到爷爷的故事中,然则我一般会暗示忽略,太爷爷的传说里也拂着绿如翡翠、红似枫叶的嫩叶,而我意不在于此。我的乐趣是到他宅邸旁的深林去遨游,顺便在塘里摭拾几枚深埋的种。长时间曝浴在池塘里,发现游弋在荷叶下的生命,卑微中仍记挂着顶立的那朵花。

“那个高大的人,是只有爷爷见过,还是其他人也看到了?”我仍徘徊在爷爷的故事里,往前走几步,不小心碰到一棵长着小白花的刺篷,猛扎了我右手的食指尖,奇怪的是,我感觉遥远的太爷爷心里“咯噔”疼了一下。

只好返身来找爷爷,不免暗想,之所以喜欢听闻太爷爷,是因为我再也见不到他了呀。

这样想着,我的眼泪竟止不住地流下来,我哽咽着,想象太爷爷是从未谋面的好伙伴,而我的心离他是那么的近。

爷爷的周身散发一股腌渍的岁月味,和着茶味、烟味跟太爷爷的体味。

哄我多吃了一碗饭,提着一壶茯砖茶,又用桐油桑木盆打上热水,他搬了椅子到地坪里泡脚。

月亮从太爷爷的时代袅袅升腾到我头顶,树影在祖传的铜盆上识别记忆,可太爷爷知我兜里的故事是他的吗,还是说这本身就只是属于我自己的故事?我只是在没事找事?

没等我往下想,爷爷就开口说,太爷爷的豪宅地下呀,经常能听得到钟声,偶尔还会有光映到房顶和墙壁上呢,太爷爷可好奇了。某天刚好有一只幼蜂飞到他袖口上,他轻轻一吹,幼蜂飞到了书房靠西的墙上,粘住不动了。“哦,那幼蜂我也见过的,它在灌木丛的那株婆婆纳上。”爷爷虎着脸不让我插嘴,他说太爷爷看那幼蜂一连几天没动静,以为它死了,便用手去拨,不料它已化成了一小砣彩石。

“是您胸口常戴的这颗吗?”我伸手摸了那小石,搞不清它的思绪飞去了哪里。

爷爷呷了口老茶道:“总带着太爷爷常说的那股味道,”他说,摘走了小彩石,那面墙有点晃,太爷爷便派人推倒了它,又往下挖呀挖,竟挖到了一尊三尺来高的雕塑。

后面发生的事我全然知道,便想打断他别往下说,不料老人家接下来的话让我讶然一惊。爷说那一年附近的林子里失火,烧掉了盗人的几处房子,他们便到太爷爷家来打劫。就在要掳走那雕塑时,忽听到有人喊“捉贼”,一看四周却无人影,声音是从手中的塑像发出的,那些家伙便吓得跪地求饶。你太爷爷是想放过,他甚至在客厅里装着没看见呢。而塑像呢,唉,其实也想饶了他们……

我的眼睛睁得老大,这时响起了清脆的蛙鸣,他说好像从小到大听的是同一只蛙在叫,说着又去找烟斗。我赶紧地扯出棉纱般的疑问,爷爷像是陷入沉思,良久才“哦”了一声道:“有这回事么?”老人家便略微抬高声调继续道,“妹陀,当时太爷爷给断臂雕塑安上手臂后,那雕像是开口说了话,到底说什么你还记得吧?我老朽了,不记得咯。”

我心跳如三湘脱兔,从爷爷的记忆之夹里逃出的小兔,在亿万年洪荒的忘河边,我的祖先,都是被时间的伐木工赋予了有限年轮的苦槠树。我的太爷爷,很快会从开始健忘的老儿子嘴里变得虚无,像从没出现过那样空白。而当我站在爷爷面前,他兴许会认定我就是那邻家的女?

“要是哪天我什么都记不得了,不怕你妹陀笑话,你太爷爷和我,只在你眼里还是我们,你看那只青蛙,它也忘了。”爷爷欠起身去放烟斗,我忙替他斟茶,星星飘进杯里,像老天端出了一碗芝麻豆子茶。

我想他之所以记起太爷爷,又欣然忆及关于他的往事,无非是,无非是我们都从中感到了岁月的亲切。我们执拗地捕寻这感觉,都希望血脉里汩汩流淌着祖先的因子——即便有些荒唐,却也不乏浩瀚的高贵。

多少个没有目击者的夜晚,爷爷总想活成太爷爷那样,某一日他真的就成了——在一个夜如白昼的梦里,他听见那尊塑像开口说话,一时间,甚至跟那雕像合为一体了。

“那声音出奇得好听”,他骄傲地说,膝下的盗贼(奇怪的是那膝盖很高)听到掷地有声的金音,全都像风中的秧苗那样匍匐了下去……

“没错儿,他们是些坏秧子。”爷爷想捋须却拿起了烟斗。

璀璨龙华

“爷爷,您那只是做梦,还有啊,您上次不是在这里提过一个高个子的人吗?”

爷爷不吭声了。

蛙声如潮涌动在爷爷的故事里,他撇开了我的提问,第一次说起那个带五色浸的汉代和田扭纹老玉镯。“是有几拨人出高价想买它,我一生里有几次缸里没米,想当掉它,每次一拿起,很快又把它更紧地包了起来,是太爷爷太奶奶的目光在上面呀。”爷爷说完叹了口气。

这口气,连着爷爷临终前的最后一口气,中间不知穿过了几年的老年痴呆时光。也许是六年,或许七年吧,可对于一个人的生死,这多出或少掉的一年,真的就那么值得耿耿于怀吗?

失去记忆的老人,把一世吃过的米饭,全部当成了一餐。他变得越发沉默寡言,偶尔说话溅出的唾沫,打湿了余生的只言片语,而他只用来忆念太爷爷。对于那个远走异乡的兄弟,平生一个字也不曾提到。

爷爷弥留之际,有意当着从深圳回家探亲的父母面,把那玉镯抖抖索索地传给我。片刻间,冰火与生死的分水岭像一道黑白闪电,我的目光不觉扫向爷爷的脸,恍惚太爷爷的灵*透过这张脸而毕现眼前,因而一时简直说不清这卧席上的形体竟是哪位。

而望着那张脸的人,不期然我甚至连我自己都不是了。

正是数九寒天,阳光不自然地暗炽,爷爷断气前伸出枯蔗般的右手,指着那扇镶有梓木框的小窗,断断续续地说:“那高,金,金……”

爷爷安静地走了,他死在一个百年不遇的暖冬。

玉镯被我无聊地摩来挲去,个子矮我一头的母亲,不时望一眼我奇怪的举动,而我只希望他们走开,我不想让泪意只在眼周打转。

“快点走开吧。”我用身体和意念重复着这句话。

母亲内急出去了。

父亲嘴里蹦出一句:“整个家族就只败家叔,他、他名字里有个高。”父亲望我一眼,又似乎在对他的亡父说:“他,他高,高……明吗?”

父亲悲伤得已有点口吃。

见我摸着玉镯低头不吭气,只好“嗨”地一声走了。

眼泪像手里的乌云密布,我无声地饮泣。

几天后上山,爷爷的棺材似被我的泪水托举,八个抬着它的壮汉,飘飘然的,像是去赴一场无限的生。

老人家的音容笑貌尚在院子里暖着,父母就在我面前谈起了深圳和工资。他们用独特的体验诠释着属于自己的故事,知道我有点不爱听,便交换眼色打住了话头。

谈到太爷爷和太奶奶,父亲打破沉默说:“我只有小时候的一点记忆。”“那关于爷爷的呢?”我的话使父母的身子不由地朝前一倾,他们想说话时,我起身回了自己的小屋。

入夜,我独自挨到爷爷生前住的东厢房,拾起他的烟斗放到瓦铫壶边,似乎壶嘴仍在呼呼地冒茶气。而我的爷爷,正在某个角落慈和地望着我。

坐在竹睡椅上把玩玉镯,忽地一个影子飘了进来,母亲站在暗处说:又不能吃,又不能用,还怕打烂,你说那玩意儿,唉……

我瞥一眼她,然后低头细声道,那我还给太奶奶好了。

母亲“唉”一声说:行了,百十年来,这些个东西都是祖宗家还给咱们的呀。

我诧异地望着她,玉镯像爷爷的手,已然被我捂得发烫,眼前又浮现出一些片段。

此刻,从深圳大学文学院回乡度暑假的我,静气地坐在爷爷对面,一副要他再讲个故事给我听的样子。

龙华之美

坐在青洲村的老房子屋檐下,我写进小说的这些故事,爷爷又不厌其烦地复述了一遍。我有些不服气地说:“爷爷,陪您从深圳回来一趟不容易,要知道,您说的太爷爷根本就不存在,您的父亲不过是个杀猪骟鸡的土匠,是死的时候、连砍了七次杀猪盆才断气的可怜人呐。”

“不对,你说的也许不是事实,”老胸脯一起一伏地,爷爷反驳道:“杀猪骟鸡的父亲,他跟我待在一起的时间不过三十年,而那个被你写进小说里的‘太爷爷’,”爷爷情绪略显激动地说,至少六十几年来都在我梦里反复出现。

“爷爷,亏您在深圳一家大企业的内刊做过主编,把梦和现实混为一谈,这不是神经病又是什么呢?”我的话并非让爷爷如梦初醒,而是差点又让爷爷从梦入梦。

“当然啰,您以这种逻辑思维方式讲述故事,我的小说还是无形得益了,只是爷爷,您没再做过别的梦吗?”我的话锋一转,弄得爷爷的表情不知是庆幸,还是哭丧着脸。

这是否就是老年痴呆症的征兆?总归爷爷觉得做梦就是现实,而现实无非就是一堆七七八八的梦。这也可能跟他小时候的一次经历有关。

记得那是在爷爷五岁时,青洲村里来了个算命的瞎子,他左眼没眼珠,不忍卒睹,右眼的眼白是灰色的,上面布满了血丝。当时爷爷在村里的一条自西向东的小路上滚铁环,太阳像亲人把热情笼罩在他头上,他收起铁环正要去邀其他玩伴时,不免好奇地偷望一眼算命的老瞎子,谁知正赶上他死鱼一样的眼珠朝上翻,差点把幼小的爷爷吓得哭起来。还好,他不往上翻眼珠,改为了右眼拼命乱眨,这真是有点怪异滑稽,但不至于吓人了,爷爷放松了警惕,准备撒腿跑开。

谁知穿绛色长袍的老瞎子,他拄着拐杖经过爷爷的身边时,忽然像明眼人一样,边眨巴着右眼,边把身子对着爷爷,慢吞吞却有号召力地说:“小家伙,你晓得吗,你的父亲是大户人家的阔少,在汨罗何家塘,叫何楚润,青洲村这个不是你的亲生父亲……”

老瞎子后来又拉着爷爷说了很多细节,他一一记着,回家后把这些都告诉了太奶奶。太奶奶说那瞎子真是胡说八道,她倒希望事情是真的呢。“可这瞎子是从哪儿来的?全村没一个人发现有这么个算命的老瞎子来过,你是不是撞上*了。”

太奶奶的话把爷爷吓了一跳。爷爷晓得他没遇着什么*,因为那算命的用手在他手背摸了摸,岂止是温热,简直算烫呢。

爷爷把老瞎子的话记在了心里,从那时起,他便时常梦见他那个从未曾谋过面的“父亲”,并在潜意识里把梦里的父亲当成了亲生的。至于家里这位杀猪骟鸡的,他喊他“爹”时,眼里总是不期然地跑出何家塘的另一位“爹”来。

“这事儿一直持续到现在,直到你这个杀猪的太爷爷去世,我也没把这个醒着做梦的毛病改过来。”爷爷把这故事一说完,我就问爷爷有没去过何家塘,去找那位莫须有的“父亲”?

爷爷只好告诉我,他去过不止一次,那里是有个大户人家的阔少,名叫何楚润,可他的儿子四岁时在屋后的水塘里不幸淹死了,后来他生了四个女儿。

在这之前不久,那个洗手不干杀猪事的太爷爷,真的快离开人世了。自二十年前不再骟鸡,他脚上的鸡眼坑渐渐萎谢,却在一天深夜里,莫名发出了猪的呼噜声。全家人被他吵得不行,甚至左邻右舍每天夜里都听到了,大家觉也睡不好,个个苦不堪言。

得知这事后,爷爷和我都从深圳迅速赶回了青洲村,太爷爷粗气喘如老豕,连几十米外都能听见,仔细一听,就能分辨出老人的声线已变,具体像什么发声,爷爷惶恐孙女儿道破。

“我曾经有过三足爵和羽觞,我的身份不比你经常梦见的那个‘老种’差,可惜呀,那是我从前杀猪时的幻觉。”太爷爷要死不断气时,睁开眼粗声说了这天方夜谭。末了,他不可一世地咬牙切齿道:“我正在跟猪搏斗!”说着咳嗽起来。但见老人“呸”地朝地上吐了一口浓痰,又吩咐爷爷用脚蹭掉,然后拿神似猪一样的眼睛瞪着爷爷说:“快去拿刀猛砍杀猪盆边七刀,我就会走利落了。”

……

爷爷晓得有一把叫做命运的杀猪刀,在不动声色地跟人较量,他有点害怕做梦,所以并不希望夜晚到来。

也许在梦里爷爷是醒着的,便也无所谓白天夜晚。

“我不知如何是好。”爷爷和我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

作者简介:彭魏勋,深圳市坪山区作协*支部书记、副主席(常务)兼秘书长,著有两部长篇小说和三部诗集,作品散见《人民文学》《中国作家》《诗刊》《作品》《芙蓉》等报刊。

内容来源:《龙华文学》年第一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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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品:中国文化传媒集团南方融媒体中心

总监制︱林金华

主编︱冉勇

作者︱彭魏勋

供图︱深圳市龙华区文学艺术界联合会

责任编辑︱张依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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