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前,读到文友许小凡的文章:一个老人,在把一生都奉献给儿女之后,除了一身的苍老病痛,还有一个瞎眼的老伴。老夫妇俩相互扶持,还不曾拖累儿女。八十三岁还忙稼穑,还年年给孙辈们派发红包,他只盼传统的节日里,能享受一顿儿孙绕膝的团圆饭。盼过了小年,又盼大年,直至万家灯火鞭炮四起,也盼不来儿孙们迎接的影子。冒着漆黑的山路,老俩口摸到儿孙的新家,发现新房门口张灯接彩,而桌上的年夜饭已杯盘狼籍,老俩口再次被人遗忘了…在这万家团圆的大年夜里,老人狠心撇下了瞎眼的老伴,用一根绳索结束了自己残破的晚年!读完文章,我既震惊又震怒,那一群儿孙真的不如猪狗!但凡有一个人念及老人孤苦,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想想老人临终时,该有多少凄凉,多少恨啊!
由别人的事观照自己,我常常扪心自问:对待老人,我有没有做到处处周到呢?答案虽不敢肯定,但我可以问心无愧地说:我绝不会是小凡文字里的那般腹黑儿女,那样将会失去做人的资格!鸦有反哺,羊知跪乳。置至亲老迈于不顾,不如马牛!
自从去年腊月,伯伯生病后把他接到双港,他的养老问题一下子逼近眼前。虽然从前年到去年,我总是隔个两三日就回家一趟,把肉鱼类煮熟了带去,把老人厚重的衣物带到双港来洗,但与把他接到身边时时刻刻的服侍照料还是有区别的。八十多平的小屋,三代人每天吃住在一起,锅碗瓢盆日日相碰,演绎出百姓人家庸常生活的一地鸡毛。
?首先是卫生问题。伯伯在老家待了一辈子,不讲卫生随地吐痰的毛病也相随他一辈子。他老爱抽烟又老爱吐痰,初来时睡在沙发,床前搁个垃圾桶,我给他枕边还放了一包卫生纸。可早上起来,痰一大半在桶里一小半在地上,于是掩着鼻子赶紧拿卫生纸清理掉;夜里上厕所总是不开灯,小便多半洒在坐便池外,我每天第一个起来,赶紧清理战场,怕老桂说话又怕丫头恶心。悄悄地跟他讲了,稍好了点隔几天又照旧。说多了就生气了,老用一句话怼我:话黑死的,我回家去住算了。我赶紧掩口,不提了。
?再就是吃饭问题。伯伯的牙掉了多半,吃饭吃菜都爱吃软烂的。而老桂又偏爱吃硬饭,青菜吃稍微炒变色的。为了伯伯,我总是把饭煮烂点儿,把老桂的菜先盛起,把伯伯的肉菜之类多煮一会儿。丫头在家那阵,每天早饭都是分三次做的,老桂先吃完下楼,再做我和丫头的减肥餐。伯伯每天起得迟,做早了又冷了,等八点后他起来再给他做热腾腾的。煤气灶不会用,电压力锅的盖子他也打不开,每天三顿饭,顿顿都是盛好了递到他手上。随着丫头入学,老桂开工,我本想找个班上,可我是一处也走不了的。我若不在家,谁来给老爷子做饭呢?
?还有如厕问题。家里就一个卫生间,老人又容易内急。好几次我们上厕所时,偏偏又遇上伯伯来了,看他提着裤子急吼吼的候在门外,即使大便解到一半,我们也赶紧让他先上,不然他弄到裤子里,咋办?每天洗漱用水,之前都是我替他接好,后来再接到暖水瓶里备好,再后来,他就慢慢会从热水器上自己接了,只是洗脚速度很慢,慢通通的约摸半个小时左右。伯伯洗完老桂洗,老桂洗完,我和丫头洗。反正,夜还很长,慢慢等吧。
?还有楼层问题。我们住在六楼,平常上下楼梯不太方便,伯伯就整日不爱下楼了。每天看电视一看就是一天。楼上冷,暖风机一烤就是一天。然后抽烟一抽又是一天(上次住院,检出肺部有条纹,医生打过招呼叫少抽烟的,可他就是不听劝)。这天天不下楼,老头的双脚竟然浮肿了,两个脚趾头也长了鸡眼了,给他买了鸡眼膏,鸡眼倒是很快的消了,可这浮肿总是难消。我叫他平时多下去走走,可老头沉浸在他的电视里,就是不愿意下楼。唉,人老了,就像个老小孩一样了。
?若说整天跟他唠嗑吧,又没有那么多的话。而且他总是听不见。不开电视吧,看他枯坐无聊又于心不忍,真矛盾。还有,家里都是磁砖地面,伯伯每天倒水时洒落的水渍,我要即时清理掉,不然他滑倒了咋办?…
每天的生活,就这样循环单调。日常琐屑,风烟满地。可我,哪儿也逃不开,一天到晚围着老小打转转。若说毫无烦恼吧,那是假的。当我每次小心地拂拭那些痰液尿液的同时,我的心情是崩溃的。那段时间,我几乎抑郁了。看着身边的闺蜜们个个都那么优秀,在自己的职业天地里活得风生水起,而我还不到五十,已未老先衰,整日沦陷在家庭的鸡零狗碎里。
?老人的口痰小便偶尔洒落我能忍受,就是整日坐在大厅里抽烟太让人难受了!十几平的客厅,整日烟气缭绕,即使我关上房门,烟味同样飘进来,呛人得很。老桂也抽烟,但总被我赶出门外去抽。伯伯赶不得,我搬个凳子到阳台,把烟灰缸也挪到阳台,叫他就坐在阳台边上抽。可没过一会子,老头又忘了,又坐在电视机前吞云吐雾,把我呛得直咳嗽,正好那几天感冒,痰里都咳出了血丝…我叫他少抽几根,老头还冲我发火,说他一天也没抽几根(确实,老头烟瘾大,以前在老家时每天抽一两包,现在只抽半包多,也难为他了)。
?那天我实在忍不住了,我就说:伯伯,你把这集电视看完,也下楼去走走。你看人家金爹爹今年九十二岁了(伯伯的老同事),还天天在街上走。你就是不下楼,脚才浮肿的。伯伯当时没做声。但是后来下楼了。
我平常是个老宅。但烟味不散,咳得难受,我也去广场走几圈吧。走到路口,看到伯伯背负着双手,蹒跚前行的样子,突然心里又很难受。我怎能以自己的状态来比伯伯,也许是他老了,腿脚不便,没有力气行走呢?
?年轻的时候,伯伯曾是那么身强力壮,走到哪儿,都把年幼的我骑坐于肩头。记得我上小学二年级时,有回下雨了,伯伯来接我回家,还坚持要背着我走,害得我被同学们取笑了好久;还有那次逛桐城,伯伯负我在肩,有个顶着满簸箕油条的人打我身前过,请我吃了两根免费的油条(详见伯伯的“艳遇”)…往事历历,令我泪流满面。如今,伯伯已经老态龙钟,抽个烟,还要被女儿嫌弃,太不应该呀。
?我为之前的抑郁而懊悔。伯伯为我苦了一辈子,如今他老了,照顾好他就是我生活的重心。他养我小,我养他老,这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刚刚伯伯不做声,他是不是生气了?等下回去他若负气睡下,不吃晚饭怎么办?我一定要向老头负荆请罪去!后来我回家一看,老头没有生气。他双手笼着充电的焐手宝,正在闭目养神呢!
?……
当庸常的生活令你无所适从时,与其自怨自艾,不如坐下来,把生活中的一地鸡毛一根一根的捡起来,理顺,扎个漂亮的鸡毛掸子吧!扎不来鸡毛掸子也不怕,多念几句“堂上二老是活佛”,心,立马就平了。
?清河蔷薇抚琴自赏处,欣遇梅花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