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〡牛励耘
年01月06日
走南闯北一双脚，
养儿育女不言劳。
而今高寿耄耋岁，
膝下端水搏一笑。
——题记
年3月，我的散文集《俺爹俺娘俺家》由河南人民出版社出版发行，赢得不少赞誉。近年来，又陆续发表了不少关于爹娘的文章。不经意间，声名鹊起，常常被冠以“孝顺”的美名，甚至被赞誉为“大孝子”。每每看到或听到这样的谬赞，我不但没有丁点儿沾沾自喜，反而会因此而惶恐不安。因为我自己最清楚，盛名之下，其实难负。我只不过是背负着孝顺的虚名而已，充其量不过是爹娘的“光鲜皮加克”罢了。
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直到娘去世，我也没有为她洗过一次脚。在爹90岁之前，我也从未为他洗过一次脚。
跟爹娘相处时，曾无数次萌生过为他们洗脚的念头，但都因这样那样的原因，最终不了了之。
年4月9日，医院住了半个多月，终于康复出院。回到家，因为长时间卧床，加上“鸡眼”作祟，走路一瘸一拐，十分困难。
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吃罢晚饭，就不动声色地烧了一锅开水，想给娘洗洗脚。兑好水，试好水温，我来到娘的跟前说：“娘，刚烧好开水，趁热我给你洗洗脚吧。泡一泡，软和点，走路就不疼了。”娘听后，像受到惊吓一般，头摇得像拨浪鼓，语气坚定地说“我一会儿搁厨屋里自己洗，你一个男孩子家，别管这些闲事啦！”
我知道，娘之所以不愿意让我为她洗脚，一是性格使然，直到临终，凡事都自己动手，不到万不得已，从不麻烦别人。即使是自己的儿子，也不例外。二是她从小裹脚，十趾变形，自以为丑，从不示之于人。每次洗脚或剜“鸡眼”，她总是趁家里没人时，一个人“猫”在厨屋，关上门，甚至从里面用木棍顶着门，偷偷摸摸地进行。时间长了，我也就习以为常，再也没有提过为她洗脚的事儿。后来发现，姐却是个例外，每次走娘家，当她提出给娘洗脚时，娘很少拒绝。所谓的贴身小棉袄，大抵如此吧。
年4月5日，清明放假，我回到了老家。这天晚上，我突然有一个强烈的愿望，想给爹洗洗脚。“都九十岁的人了，还能为他洗几回呢？！”但转念一想，这么多家人，还有廷顺的同学李潇夫妇在场，我高调为爹洗脚，多少有点显摆的因素；如果不小心被拍了下来，更有做秀的嫌疑。正犹豫不决时，哥催促廷顺说：“走，咱领着李潇到西地新屋子去，让他们早点休息吧。”于是，一大帮人说说笑笑，前呼后拥出了院门。我一看，这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赶紧找来洗脚盆，掂来一瓶开水，来到爹所住的东屋，准备为他洗脚。
“爹，先别看电视哩，洗洗脚吧。”我把拖鞋、擦脚毛巾等准备停当后，见爹正全神贯注地看电视，便拍了拍他的肩膀，指了指水盆说。
“中啊，你哥每天都给我烧洗脚水。不忙的时候，他还给我洗哩。洗洗就是得法，睡得香。”爹随声附和道。
“别动，我给你脱。”见爹坐在床梆上，弯腰脱鞋袜不太方便，我赶紧拦住他说。
“不让你脱，我自己能弯下腰。”见我蹲下身，扎好了架势，要替他脱鞋袜，爹连忙摆手说。
“你这两双袜子都穿了洞，该换个新的啦。”我没有理会爹的话，麻利地为他脱掉了袜子，顾左右而言它。
“有个洞怕啥？天又不冷，再穿一季也不碍事儿。”爹看了看扔在床上的袜子，随口回应说。
“看看你这脚趾甲，恁么长，该剪一剪了。”我边说，边托起爹的脚，轻轻地放进了水盆里。
“不让你洗，不能让你洗，我自己能洗。”爹原以为我只是给他端盆洗脚水而已呢，没想到我会给他洗脚。对此，他显得有些诧异，连忙摆手拒绝。
“我还没给您洗过脚哩，您就别跟我客气啦！”我不由分说，不管他愿意不愿意，就开始给他洗了起来。
“跑了一天，脚臭得不行，咋能让你洗呢！”爹把袖子往上撸了撸，弯下腰，拨拉着我的手，仍然坚持要自己洗。
“脚臭怎么了，自己的儿子，还能嫌弃您吗？！”见爹一个劲地拒绝，我假装生气地说。
“要不，你哥一会儿就回来了，让他洗吧。”见我语气坚决，爹仍不情愿，竟慌不择言，说出了这句话。
“为啥让哥洗，不让我洗呢，俺哥不嫌臭吗？！”听了爹的话，我心里不由的一颤。或许他认为我是城里人，哥是乡下人的缘故吧，对我的服务，他显然很不适应，本能地加以拒绝。看来，我们父子之间，俨然隔了一层薄薄的窗户纸了。
“他习惯了，天天陪着我。”爹并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话，而是自言自语。
“较量”了几个回合，见拗不过我，不大一会儿，爹便心安理得地享受起我的服务来。
“水凉不凉？”“正好。”
“加点热水吧？”“中啊。”
于是，我们边看电视，边喷空，边洗脚。仲春的夜晚，屋外满天星斗，屋内笑语欢声，时光是那般静好，让人陶醉其中。
时针滴滴答答，转得好快。父子正在热聊时，不知什么时候，哥、廷顺、赵方，还有富康等悄无声息地进了院，连招呼也没有打，直接就推门而入。见我正在给爹洗脚，几个人瞬间睁大了眼睛，惊喜表情顿时浮现在每一个人的脸上。少倾，不顾我的阻止，他们不约而同地掏出手机，咔嚓咔嚓地拍了起来。
回到郑州，回想起第一次为爹洗脚的镜头，心情久久不能平静。5月11日，我突发奇想，给儿子牛恒和侄儿廷立、廷顺写了一封信：“我提议，咱们‘四大名牛’只要跟老爷子在一起，不管是在老家，在宾馆，还是在各自的小家，但凡在一起过夜，晚上都要为他洗脚。其他家人咱不管，也不作要求，因为他们与老爷子朝夕相处，付出的多。咱们少小离家，跟老爷子在一起的少，付出的少，照顾的少，要珍惜每一次共处的机会，要抽出点滴时间尽孝，洗脚便是其中应有之义。清明节我回老家时，第一次为老爷子洗脚。他嘴上虽不肯，说：‘我自己能洗，不让你洗！’但看得出，他心里是享受的，是幸福的。享受子孙的孝敬怎么能不感觉幸福呢？！同样，孝敬老人也是一种幸福。我们能为老爷子洗洗脚，陪老爷子说说话、逛逛街，心里同样是安然的、舒服的，若干年后，就是一段永久的甜蜜的回忆。忠孝传家久，诗书继世长。家风就是这样传承的，一代一代的感情交流，就是这样传递的，同时也跟小辈们作个样子。”
这封信在“四大名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