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市第九十九中学张瑜
心底,总有那一段温柔历经岁月的消磨,依然清晰而温暖。
我四五岁时,因为疯玩儿,沙子进了鞋也来不及往出倒,脚上磨出了鸡眼。医生准备做手术去除。躺在手术台上,爸爸按着我的腿,护士抓着我的胳膊,另一个护士握紧我的脚,感觉自己的脚,经过了一系列的凉凉的消*程序。天!这是……是准备做什么?!我只知道,这一刻要拼尽生命的全部力气——哭!极度的恐惧使我不知道该怎样表达自己的反抗,只能凭借哭和哀求。好像有冰凉的尖锐的刀尖在靠近……
“求求叔叔……求求爸爸……”边哀求,边声嘶力竭地哭,终于,终于,年轻的医生放弃了!
“算了,哎!我实在下不了手。”
“没事儿,医生,有我按着她!”爸爸坚持说。
爸爸怎么这么狠?!我赶紧央求:“爸爸,你别……爸爸……”
“这样吧,还有一个保守治疗办法,但很麻烦,时间也长!你在家里,每天晚上用热水把孩子的脚泡胀,先在胶布上剪一个小圆孔,把孔对准鸡眼贴上,再把这个药膏抹在上面,再贴上一块更大的胶布,坚持到鸡眼自行脱落。”
“不管咋说,总是逃过了!剩下的事情回家再说。”我虽然抽噎地上气不接下气,但心里暗自庆幸。
爸爸看着鼻涕眼泪满脸的我,又好气又好笑!
从那天开始,每天晚上,伴随着院子里的虫鸣声,爸爸一边看书,一边给我泡脚。有时,他很累,等着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就靠着厨房里的那张竹桌子,眯一会儿。我至今记得,自己的脚被泡胀后,每次,都得到爸爸那温暖的厚手掌的摩挲。爸爸不善言语,只默默地用他那大而暖的手掌抚摩我的脚底。那股暖流,从我的脚底直抵我的心脏,再从心脏扩散到全身,扩散到身体里的每一根血管。我不敢看爸爸,因为又爱又敬;我不敢哭,因为又幸福又惭愧。因为自己的哭闹,爸爸才这么麻烦。有时,我泡着脚,就睡着了,爸爸做完了一道道工序,把我抱到床上,给我盖好被子。记不清爸爸用了多长的时间,一天一天,我们看到那个鸡眼慢慢变化,然后松动,最后脱落。爸爸又坚持了一段时间,我的脚上生长出来新的肌肉,跑起来终于和原来一样得劲儿,轻松了!我终于可以自如地跑跳了,和以前一样,可以疯玩儿了!
我记忆中最温柔的坚持,是爸爸给予的。那个在夜静时分,伴随着院子里的虫鸣声的美好画面,那最温暖的流向心脏和全身的暖流成为我一生追求纯正品质的动力。我要向爸爸一样为人处世,做个正直、善良的人,因为爸爸那样爱我!爸爸虽早逝,但在相处的时光里,那些珍贵的回忆,给予了我可贵的力量,让我面对没有爸爸的人生而不害怕。
我至今也不会忘记,自己儿时因给爸爸脸上抹黑而自责、羞愧的感觉。
因为折花,被抓住,因受不了恐吓,被逼问出家长的姓名。后又看到爸爸因为被人批评而气得狠狠抽烟的样子,那时,他的脸那样黑,那样严肃。“你知道吗?爸爸从来没有被人那样批评过,这次因为你折花……”哎!看着爸爸难过,我自责、羞愧!真想自己被他打一顿,挨打比这样看着他难过好受。时间似乎在爸爸和我之间静止了。等了很长时间,他轻声说了一句:“你以后再别折花了。”那语气语调令我至今不能忘记,清晰如在耳畔。那样轻,又那样重。似乎,爸爸是在说:“你以后别再让我丢人了。”之后,常常手痒地想折花,但我不敢再折花。也不敢做不好的事,因为我不敢让父亲蒙羞。
现在,我人到中年,看到花,只会欣赏。欣赏着花,有时也会回忆起父亲当年那生气而使劲抽烟的样子。我不做任何让父亲蒙羞的事,是否能算是自己对父亲的最温柔的坚持?
张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