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年间的人家,不论贫富,家中都没有浴室,要淴浴必须去俗称混堂的公共浴室。
闲人们去混堂淴浴,不单是为了洗去身上的污垢。其实他们经常洗浴,有的甚至每天都洗,身上哪里有多少的污垢需要清除。淴浴主要是为了放松,把身子脱得赤条条的,什么也不想,在池子里泡一泡,再睡上一觉,醒来天南海北的闲扯一通,确实身心都能得到彻底的放松。按照现今的时髦说法,这样的洗浴属于休闲一类。盛泽人又把此类淴浴叫作“孵混堂”,一个“孵”字说得极其贴切、传神。既然是孵,那么必定不计时间,随兴之所至,时间或长或短皆可。
孵混堂
幼年时,离我家不远的新开弄底,有一家不差的混堂叫新春池,我隔三差五地常随祖父或父亲去孵混堂。走进大门,是一张小小的柜台,浴客须在这里买了洗浴的竹筹,再进休息间。休息间里沿窗靠墙排着两列靠榻。靠榻有两类,一是斜靠式,一是平躺式;小孩子不安稳,喜欢斜靠式的,便于玩耍,而年老的爷爷和伯伯们大多喜欢躺平了养神。
买竹筹
找到了空位刚刚坐下,伙计马上送来一个瓷茶壶和一只小瓷杯。大人们或坐或躺先歇一歇,然后慢悠悠地喝口茶,而我们小孩子则早就急匆匆地褪下衣裤,想进浴池玩水去了。在靠榻的上方,高高地排着一列挂衣裤的木钉,伙计们用一把长长的衣叉,把浴客们脱下的衣衫层层叠叠地挂到上面,既不碍事,又极安全。
衣裤挂到浴榻上方的木钉上
休息间的隔壁是浴池。一个长方形的浴池分成前后两个池,前边的大池是洗浴的地方,后端的小池水更烫,则是大人们烫脚用的,我们小孩子是决不敢靠近的。
浴池间整日里热气腾腾,如云蒸雾罩。池水温度很高,浴客们将整个身子浸泡在水里,不多一会儿,全身热血奔涌,皮肤的每个汗毛孔全部张开,大汗淋漓,真是痛快极了。等泡到全身通红,才起身擦洗除垢。如果花点钱请擦背师傅为你擦擦身,敲敲背,那才叫舒服呢。师傅手上卷一条毛巾,给你全身的每一个部位都擦个遍,泡酥了的污垢像一串串短面条,索索地滚落下来。毛巾在皮肤上擦过,又像在给你搔痒痒,真是一种享受。
浴池里泡一泡
此时,全身如脱去一层皮,倍感松弛,但是也确实累得筋疲力尽。淴浴时汗出得很多,加上浴池间里又十分闷热,所以人特别累,常有虚弱的浴客晕倒在混堂里的事情发生。在江南一带有句老话叫“饿剃头,饱淴浴”,一般都是吃过饭后才上混堂的。
淴好浴,踏进休息间,伙计先用烫毛巾帮你擦干全身的汗,再给你围上浴巾,那些迷迷糊糊的浴客一个个张开四肢仰卧在靠塌上作一小眠。有的浴客还利用打瞌睡的时间,请师傅扦脚、捏脚、挖鸡眼,作些脚上的保健。
扦个脚
一觉醒来,神清气爽,这时眼明手快的伙计早已递上一条热毛巾,擦过脸,再斟上茶,点支烟,然后开始了海阔天空的神聊。
与茶馆一样,混堂也是民间新闻传播的主要场所。有这么一句俏皮话:穿上衣服,人可以分三六九等;脱下衣服,都是一样的臭皮囊。平时趾高气扬的,也许因身体羸弱而自惭形秽;平时矮人三分的,也许因身材魁伟而惹人眼红。在这里,人与人之间似乎特别平等,说起话来也格外的口无遮拦。在这里,能听到平时在其它场合听不到的街巷趣闻、荤素笑话,听完哈哈一笑,浑身舒坦。
“一泡、二躺、三神聊”,孵混堂的味道全在这三部曲中
一泡、二躺、三神聊,孵混堂的味道全在这三部曲中,从混堂里出来,个个容光焕发,心情舒畅。民间有个习惯,有个头疼脑热或心里不痛快的,去混堂淴个浴,出一身汗,出来保你全身的不适化为乌有。这就是混堂的妙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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