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10日吃歌
我回京的前一天,吃了顿好的。
太太发现了一家自助餐馆——她在这方面有天赋——太好吃了。
而且,还不仅仅是好吃——
有一首经常到嘴边儿的旋律,叫《斯卡布罗集市》,开头一段歌词如下:
AreyougoingtoScarboroughFair
您正要去斯卡布罗集市吗?
Parsley、sage、rosemaryandthyme
欧芹,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
Remembermetoonewholivesthere
代我向那儿的一位姑娘问好
Sheoncewasatrueloveofmine.
她曾经是我的爱人
第二句列了四种花,在行文上非常突然,听了这么多年,虽然不明白那都什么花,但感觉特别美。每次听的时候我都想象,那是什么样的花草呢。尤其是迷迭香,简直令人神往。
年2月10号中午,我看到了它,并吃了它。
美好的一顿午餐。我取得少而勤,吃得优雅、仔细、大量。我吃了寿司,海鲜饭,包括没有一根刺的烤鱼等等。对于吃一块就能吃饱的披萨,我根本不理睬。我在餐厅里来来往往,边走边吃。吃得走不动了,就歇一会儿,之后,发现居然又能吃了。
我边吃边惆怅地想,一会儿饱了可怎么办呢。
当天晚上,我没有吃饭。第二天早晨也没有,中午也没有。
当晚,想到即将一个人先行离日不免有点紧张。
第二天,酒店班车一分钟不差,机场巴士站顺利找到,一切顺利。
问题出在了办登机手续的时候。
2月11日最狼狈的人
为了减轻女士们的负担,我要把两个箱子带回去。
装箱时,把能装的都装上了,每样东西的体积都被压缩了一半,最后我把箱子关上的时候,就象一个杀猪的,全身跪压于其上才能合上盖子。其时,我已隐隐有不安之感。
话说我跟亲人逐一握别后,一路顺风地拖着两个箱子,来到了关西机场天津航空的柜台,柜台前已经有很多同胞的人头在攒动。我心如止水,在队伍里随波逐流。办理手续的女士长得不赖,乡音也亲切,她的话却如睛天霹雳:
“对不起,先生,一个人只能托运一件行李”。
我有点懵——是么,有这么回事么。
是的。
一秒钟之后,我变聪明了一点——“那我托运一个,另一个我带上飞机”。
“好,我帮您称一下重量,您只能带5公斤上飞机,您这个行李超重了。”
我脑子有点乱——“那,那咋整?”
“您可以把小一点的行李里面的东西往大的行李箱里面挪一下,减轻一下重量,试试看能否带上飞机。”
我环顾四周,在边上被圈出来一小块空地上,有几个打开的行李箱,和几个满头大汗正在杀猪的——正往行李箱里塞东西。我脑子嗡嗡响着,加入了他们。
打开,砰,弹开了,东西散落一地儿,大白于天下。口罩也就罢了,我为什么手那么欠,买一大堆鸡眼贴和成人尿不湿干什么玩意呢!
时间越发紧张,我也一身大汗。装了两次,实在装不上。
就在我绝望得想扔掉尿不湿们的时候,柜台女士又开口了:
“要不您再交日元,就可以多托运一件行李。”
我精算了一下,咬牙交钱。
只收日元,我身上只有几个留做纪念的日元硬币。
我在大厅里疯狂地找取款机,取钱(用银联卡直接取日元),回来交钱。我松了口气,看看周围,发现行李超重的不光我一个:
一个女孩箱子关不上,最后一刻决定把一本厚厚的书扔掉。一边扔一边难过,同行的闺蜜在一旁给她瞎出主意:
“要不那啥,你在这里再看一会儿,书也算没白买。”
这姑娘够绝的,行李装完了,还真拿着书坐在地上看了起来。我好奇啥书啊这么好看,瞄了一眼,日文的,书名里一个汉字没有。
最终,我几乎是卡着时间点过了安检。
到了登机口,空无一人,但见一行大字:
“本次航班推迟两个小时”
——生活嘛,哪有那么多哭和笑,更多的是哭笑不得。
此时已是下午两点,上一顿饭还是昨天上午的自助餐,我终于饿了。好在多出了一顿饭的时间,真是上帝关一道门又开一扇窗,开开关关折腾人。
在机场的超市里,我把剩下的日元尽数交还日方,日方给我一大碗面和一大盘寿司,我迅速吃光了它们,上了飞机。
2月11日回家之路
依我看,世上禁得住检验的真理少之又少,但有一条,本人反复验证并深深首肯,那就是:
人吃饱了就会犯困。
在飞机上睡觉,姿式难拿,还戴着口罩,可我还是睡着了。被叫醒时,以为是送餐,刚想说吃不下了,定睛一看,原来是要填健康卡。我填完又睡了。然后又被叫醒,这次填个人信息卡。再后来是挨个量体温,就这样一直互动直到终点。一路上,空姐很体贴地没有送水和餐,她们也深知人们心情沉重,哪里吃喝得下。
下飞机前,空姐又拿了一沓表格过来了,吆喝道:
“有外国人吗!外国人填入境卡啦!”
这次没看到有人伸手。
下飞机取完行李,到停车场找到车。远远看着阔别已久的车,经过了20天的风吹雨打,还不离不弃,孤零零地停在那里的样子,不禁有点感慨——这停车费得多少钱啊。
18:00左右,我走在了京津塘高速公路上面。
这条我曾为之服务过的路,全长公里。曾反复为之设计播报路况的句式、句型和配乐,却从来没想到有一天会有出现这样的路况。
每天抱怨堵车,可如今我多么希望路上有哪怕一辆车;
警惕从众心理,可此刻多希望前面哪怕有一辆车,能让我跟随着走。
瞄一眼后视镜,一片漆黑,还以为后视镜丢了。
身后茫茫,前路漫漫,天似穹庐,地无南北,感觉前方百米开外一定是深渊,我凝视它,它凝视我,却还得*它不是,然后硬冲过去。直到有一个红色的亮光出来,那是一辆大货车,一辆亲切的大货车。它是那辆腊月二十五从武汉开出来,走到哪里也不让下高速,最后只能在高速路上不停地开、司机几天几夜没合眼的那辆大货车么?
我轻加油门追上了这位大兄弟,我们并肩前行,目视前方,默默无言。我们每个人都不是一座孤岛,没错,我们都是一辆辆停不下的车。此时,只有那无尽的林志玲陪着我。她的导航也有了新意,嗲嗲地告诉我:
“前方有疫情检查站,请关闭暖气,配合检查。”
北京时间19:30分,在小区车库入口,一位警察女士,最后一次测了我的体温,我到家了。
睡了一大觉,有精力再提笔,已是两天后的午夜。
窗外,黑色的病*眨着黑色的眼睛,隐藏在黑夜,一切无声无息。
2月13日在家上班的日子
在家上班,还孤身一人,倒是专注得很。
如果每天都吃同一种东西,吃完一顿还馋下一顿。那么这种东西会是什么?
是不是很悬疑。
真是奇怪,我突然离不开大米粥了。
世界上神秘的事情太多了,眼下我的口味,我自己都无法解释。莫非跟灾难时动物的反常现象,比如大群青蛙上马路,类似。
回京之后,每天,不,每顿都是大米粥,晚上睡觉前想到第二天早上有稠稠的大米粥吃,我简直睡不着。
对于日本,老钟同志也有很多话要说,他们夫妇二人和我们同时段,走的是北海道方向,去探望在日本高中读书的女儿,顺便到日本农村深度游。他说,到日本乡村任何一个地方,公交车总是一分不差,还有,即使是农村,基础设施也不差,真是发达的资本主义呢。
在日本,城市和乡村,不仅是硬件没有差距,人们在精神面貌上也没有什么区别,想到国内,经常看到把自己的阶层都活在脸上,这不好。
老钟还讲了一个故事。他在去日本前,联系了此前清华大学认识的一位日本留学生,发了个邮件。结果对方轻描淡地回复说:有空的话就见一面。可是到了日本,对方很热情,见了面并请老钟他们吃了饭。他总结说,这是日本人的作派——不浮夸,不勉强,说了就尽量去做。
昨天早上到超市,在小区门口,看见了很多大妈。我嘴欠,问了一句:
”刚回来的是不是要登记?“
大妈如获至宝,开始盘问——
”你啥时回来的“
”昨天“
”昨天?为啥没登记?”
“没有人让我登记”
进车库时,没人查你后备箱吗?
没有。
大妈很不甘心,反复打量我。等我填完了表,正要走开,大妈一指我:
你口罩戴的不对,太松了!
我说是是是,赶紧重戴了口罩。
今天,我又出了门,医院。实在没办法了,我的降压药没了,血压再不降下来就要晕菜,而我家楼下药店的小白褂隔着玻璃对我说,这里没有你要的药。
医院,要挂号,没有号。挂号的工作人员指点我说,可上楼找医生加号。
我上楼。一间间诊室都挂着一个牌子:免咨询,不加号。我还挺纳闷儿,让我上来,上来又不加号。
我转了转,诊室里空空荡荡。见一个白大褂,我忙上前倾诉了生活之苦。他竟接过了我的医疗卡,开了一个条。我加号成功了。
再一次排队候诊,需要再填一张个人信息表。我填完表格想交给候诊台,刚一靠近,桌子后面的白大褂厉声喝道:
“离我远点!”
我吓了一跳,赶紧走开。我一边走一边想,刚才离她很近了么。
传说中今天有大雪,很期待,却一直没来。气象局做预报就象做预算,净往大了说。
我决定不再等雪来了,我要下班了。
也就是说,我要从客厅到卧室去了。(完)
王壹加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