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前的一个早上,照例去文联对面的米粉店吃早餐,离开时一眼瞥见店门外一位老太坐了小凳在为顾客擦皮鞋。
许是这日在此擦鞋的只有她一人,独揽生意没有人抢,皱皮的黄脸上便绽放出快乐的神情,似乎就要哼出小曲来,初洒的阳光打在身上地上,居然也是满满的幸福的微笑。她的身旁,一个扎了羊角辫穿了斑点连衣裙的四五岁女童,正趴在一只同样的小凳上,摁着作业本握了根铅笔,不知道写些什么,兴许她总是天真而好奇地抬起头来望了路人烂漫地笑,连自己都忘了该写些什么了吧。只是那样一副神情,让人想起“人之初”,她的眼眸里大抵看见的什么人都是善良的,亲切的,这世界里的一棵树一只垃圾桶也都是美好的,怎么看都看不够似的,让人想起这是怎样的一副顽皮与清澈。
我脚上才擦过两天的皮鞋还没有脏,或者不够脏,便没有照顾老太的生意。随口一问,便知那是她的孙女,小女孩的父母今天有事,便由她带了出来一旁玩耍。说话间,老太一边忙活手里的活计一边随意地抬头,小女孩也依然地好奇地四下里张望,让人觉得这世界居然如此地安闲与和谐,实在有些画家笔下的景致。故而好几天过去,都还教人记得。
又一日的黄昏,穿越市中心的步行街,在梅西百货的大楼外树下的凉椅小坐,随意小览时,居然发现一位老人,穿了迷彩裤在翻对面街边的垃圾桶,便不免多瞧了几眼。他肩上扛了一个蛇皮口袋,似乎装了一半,身子向前躬着,翻了几下也不知道翻没翻出什么来,转身便大步流星地走了。我有些什么感触,似乎又没有,便只觉得这是市井生活里怎样的一份眼熟,教人欲言又止。
在父母家的院子门口,有条小巷。巷子口上,有几位身着朴素的男人。修鞋,配钥匙,掏耳朵,取鸡眼,似乎都行。每每路过,说不定就会与其中的某一位抬起头来的漫不经心地笑撞上,便也招呼说话。我曾在父亲的介绍下,在那里的一位姓廖的师傅的小摊上涂过一种药水,治愈过脚疾。那些小匠人,在这个越来越追求高大上的世界里,似乎也并无想象中的危机感,和紧促劲。无论脸上,身上,都自然而然地流溢出一份安闲的味道。平日里,天气明朗,便支起摊,几个人一边聊天一边做生意,要是下雨或者阴沉,就不一定见得着人了。可见,他们全然没有现代人眼里身上的焦灼,也并不觉得会有什么不体面。
他们差不多都是些五六十岁的人,由于在悠长岁月的洗涤里不事保养,皮肤粗糙,面色苍黄,却也在这城市的边角里并不着急地讨着生活,混着日子。凭手艺吃饭,凭劳力吃饭,就是那时代里的人,“劳动光荣”最好的见证。虽然如今看起来落伍了,却也真实地活着,并且比起那些已经很少被人提起的“白领”来,要安闲自在得多。虽然他们也有不少苦恼,却教人在不经意间,看见幸福感。
其实这样的景况,我从小到大都随处可见,只是平日里熟视无睹惯了,便也没有引起多少注意,或者触动的吧。
步行街里有个十字口,口上有家咖喱店,生意兴旺。每每路过,都看见一群青年男女满满挤挤在柜台前,或排队或不排队,买好了就走,后面的就又跟进去,源源不断。我总是要炸一串鸡皮与一串菌肝,装在专门印制的不透油的黄褐色小纸袋里,或者用洁白的小纸巾卷住一柄,接过来付了钱,转身就走,一边闲走一边津津有味的咀嚼,便也感到生活满满的舒适与惬意。有一次,我见里面只有两平方米那么狭窄却站了两个人操劳,便问其中的一位小店员,你们怎么出来?那个瘦高的少年便指了指右角的柜台下,我低头一看,才发现那里有一处空洞,勾身就能钻出来。要不然就得清掉台面上摆放的林林总总的瓶碟,再掀起一两尺宽的柜台板,不须弯腰地出来。但做小生意的人,往往勿须那么讲究,怎么方便怎么省事就怎么办好了,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的。
当然,有时候我也会被一群年轻的姑娘堵在里面。她们急着买东西,就挤成一团,我买好了东西却又不方便硬挤出来,便只好把拿了吃食的手平举在胸前,一个表示要从人丛里出来,二个也免得无意间碰着谁造成没必要的误会,三个自然有人怕油滴到她们身上就会向旁边挤地让开。虽然我心静如水,却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觉得这么个大叔也贪嘴好奇怪。我倒从没认真去想过,走过也就走过了,两串吃食不出一条街也就啃完了,再把光溜溜的竹签往旁边墨绿色的垃圾桶一扔就算了事。有一回,我要买东西,觉得不方便跟姑娘们挤,就站在一侧,却许久都没人让我,便只好排队,谁挤我是谁的事,大不了我不叫不嚷不闹就是了。大叔的好脾性,不是先天也是后天养成的,当然,不假以时日是不成的。
我门前的街口,有一个综合市场。市场门口的街边,时常都停有几辆载客的电三轮和一排拉货的小货车。开小货车的司机大多是些青壮年的男人,车停在那儿,车厢上写个,或车顶上摆个写有电话号码的小牌子,闲来无事,就在一旁就着谁的车厢搭块板子打扑克,无论谁出上一张好牌或者打赢了,都会爆发出一群欢快的笑声。我往往照顾的,是电三轮的生意。无论司机是男是女,招呼一声坐上去,问价或是不问价,插上门就走,刮风下雨都没事。尤其是我要去一条街外的邮局,手里拎上一两袋子书,走出巷子口,那些电三轮就是最为便捷的代步工具,几分钟就到了,有的还会将车开上街沿,直接停在邮局的玻璃门外,让你一下车脚就搭在门外的平台上,价格也实在是便宜。彼此笑笑,说声谢谢,一桩生意就成交或者结束,谁都落得心里宽宽松松的。
当然,我从没问过他们的故事,但见他们安于平常的生活,朴实无华,平静温和,便觉是份难得的幸福。
壹点号白衣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