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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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丨红雪奔波在农事里的节气组诗封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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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雪(黑龙江)

冬至

日头好像提前下了山

北风紧

雪花加快了马蹄

父亲扛着洋镐

刨土去南山

一镐一镐刨黑了天

刨出煤油灯的火星

一家人围着八仙桌

吃尽了黑

鸡笼里八只小母鸡依偎着打鼾

山墙上的锄头、耙子……犁杖

和父亲的心一样悬着

小寒

母亲一大早围着铁锅转

一会儿加柴一会儿贴玉米饼

热气冒着小寒

像火车呜呜呜地跑进了深山

我们一家人被土坯和茅草

裹挟。宛如茧里的蚕

母亲一生只做两件事

——一件是不停地生儿育女

——一件是升炊烟

活着就要吃饭

吃饭是为了活

哪怕饥饿磨着牙齿

大寒

外屋的酸菜缸结了冰碴

报纸上墙糊住旧光景

一声接一声的年猪喊破了清晨

淘黏米、蒸豆包……磨白面,忙年

忙过了小寒又忙大寒

冷到极致

暖开始布局谋篇

升起烟缕

升起花花绿绿的灯笼杆

一挂小洋鞭几根磕头了

还有落在妹妹头上的发绫子

为春天打下伏笔

立春

啃过了青萝卜

咬住了不着调的风

张志富、李二萍、潘学胜

以及刘木匠、王铁匠……高瓦匠

大包小裹再别爹娘

村里剩下老人、狗和村西的土包

铁皮盖红砖墙板油路的村子

只有一股子一股子的风

前街后街逛荡

只有等来年春节了

从城里回来的大包小裹

再闹红红火火的秧歌

雨水

山海关。是一个节点

往北雪化了雨未下

爹说:

春打六九头

猫冬的邻家二嫂

裂着怀

在院子里喂鸡

扬出的一把苞米撒着欢

春天是一点一点化开的

又在午夜冻起来

二嫂说:

明天进城买一身换季衣衫

惊蛰

乌鸦叫雷声起

人心发芽

从天庭姗姗而来的雪花

只走了半途

父亲在院子里修农具

耳丫上夹着燃了半截的日子

磨去去冬的铁锈

钉牢松弛的榫卯

我扒出苞米杆中蛰伏的虫子

为捕获鸟鸣备好诱饵

前园的李子、樱桃……山丁子树的乳房

鼓胀得痒痒

春分

犁杖走在田里

铁铧掀起浪花

一粒一粒蝌蚪钻进泥土

开始了孕期

广撒薄收的父亲

不知道哪粒种子会破土而出

我也去了南山

柳条叫叫一声一声喊春

云朵散开追撵着青山

白日与黑夜平分天下

一样的冷一样的暖

坐拥着我的左右春秋

清明

牛毛细雨是天上洒落的泪水

也是谷物的血。一炷高香磕着头

荒草中若隐若现的石碑

这些高高矮矮的土堆

这些哭哭啼啼的苍生

都在这一天找到来路和归期

亲情、口角、旧物……面容。如昨

十年前都是父亲领着我跪祖宗

现在我从城里赶来跪父亲

雨一直下

静悄悄的老家

静悄悄的神明

谷雨

播种机突突突地写着麦子的散文

苞米的诗行

高粱的随笔

……一本稼穑的文集清样

正在谷雨里排版。回乡下

我和这些血亲叙旧

感受叶绿素噼啪拔节的思想

从头至尾贯穿烟火的滋味

布谷鸟在叫。大田之上的韵脚

飞腾的音符

我看到了这一切

竟有泪水溢出眼眶

立夏

所有的心旗摇荡都藏在蕊中

所有的趾高气扬都完成铺垫

越吹越暖的风

在枝头、玉米苗芯……阡陌,飚着高音

燕子回到檐下

小马驹咬着乳头

万物都有一颗悲悯之心

天上飘风筝地下涌蛙鸣

一个节气结束一个节气开始

稻草人面无表情

好像前院的傻四叔似笑非笑

*瓜秧偷偷抽蔓结纽

小满

北二十里泡的二百五十二种候鸟

弹着三弦吹着笛子打着手鼓

落在小满的苇叶上

开春晚

我是个局外人。不懂鸟语

就如湿地外的土豆花独自开

就如城市的大烟筒吐着圈

就如年复一年放着老唱片

一样的拔节、抽穗、灌浆……饱满

经过喧嚣和冥想。侧身而过

经过时间哗哗远去的河流

洗濯鸣叫尘埃之低

芒种

我们薅一把麦穗

一边听蝈蝈的呼麦

一边嚼

香气弥漫童年。稻子被月光

压弯腰。一池一池的蛙鸣

诵读着经典

成为芒种的主打

挂锄了!土豆撑裂泥土

五谷为视野上釉

犹如显怀的邻家小媳妇

痛着、乐着、忐忑着……渴望一朝临盆

夏至

乳燕出窝。湿漉漉的草潮

席卷山海关以北的河山

又把一颗颗慈悲昂起

翅膀向上

日子的烙铁微红

看家狗趴在门口吐舌头

退了毛的小山羊

在房阴处反刍

我和发小去村前的泡子练狗刨

一丝不挂的童年

被父亲的一声断喝

飞入柳条丛

小暑

镰刀从山墙上下来

刷刷刷闪着光

金*的诗句

成捆成捆地堆高

幸福。我站在炕上对窗外大声喊

“大雨哗哗下,北京来电话

叫我去当兵,我还没长大”

父亲坐在炕沿抽了三袋烟

雨在下。他怕雨水泡烂麦垛

一年的盼头发生霉变

暑气上升

麦茬上又长出水灵灵的春天

大暑

七月的火在大暑里燎原

玉米缨红了

高粱穗红了

红。辣椒、糜子……妹妹的红盖头

奔波在农业里的喜鹊

在我居住的楼前大树上做窝

和我说着乡间俚语

消解着我四面楚歌的溽热

为啥不回乡下去呀喜鹊

世态炎凉轮回

河东河西转圜

今天我们用零上40摄氏度度蜜月

立秋

瘦小而伶俐的立秋呀

忧郁而清澈的立秋呀

晴朗而迷离的立秋呀

遥远而苍茫的立秋呀

土豆花似的立秋呀

自行车一样叮铃铃的立秋呀

电影院羞涩成芍药花的立秋呀

校园里宛若秋千的立秋呀

喝了农药不肯上花轿的立秋呀

泪水打湿村庄的立秋呀

老是梦到你呀立秋呀

姐姐:天凉了,立秋了

处暑

天高得无顶

人高得浩荡

知更鸟啾啾地叫

迎合着时令

我已看到一枚叶子

在路上翻云覆雨

风练着散打

对面山上若隐若现着猛虎

时间如此急促

蒸汽火车一样跑进了暮色

万物应该知道拉开大幕之后

就是谢幕

白露

一枚又一枚露珠

抵达农业最敏感的叶子

静静地想嫩嫩的瓷

把谁的嫁衣一路打湿

好诗只需一句

好梦总是片断

和泥土最近的姐姐

经常失手拂落一滴滴禅坐的小鸟

湿漉漉的农业

漂洗着姐姐的手

姐姐的手握着四季的风

环绕山梁的唢呐把爱情领出秋天

秋分

大风又起钻出秋分

把云彩吹乱

压低山峦

摇动白桦的骨头

大风一吹再吹

草退向了草

头低向了羊群

河流趔趄

我的身前身后都是

风言风语

我背负大风的喊叫

在逆风中零落或禅定

寒露

写下这两个字:寒露

露水僵硬在枝头

一团团白气

呼出冷艳的花

迅速占领街道、田野、工厂

回家的人上班的人秋收的人

面目凝重脚步匆匆

河水呜咽风更加猛烈

叶子抱紧时间的腰

想再缠绵一会儿

日子从升起的炊烟中

露出头

只是到了小雪临盆

光阴又矮了一截

白发又多了几根

苍凉和温暖

先后挤进心里

霜降

关上窗户把充斥煤烟味的气体

隔在皮肤的外面

穿上棉衣把刀子一样的风

挡在心的外面

喝一壶小烧把五脏六腑

鼓捣热乎

紧走几步把日头的光空气的伤

甩在后头

鸡叫时黑还要再黑一会儿

下工时黑早就黑了一会儿

我这个摆弄了半生汉字的家伙

忽然感觉冷攻进了骨头

立冬

风的线锤把水缝合

大河停止呜咽

煤的心跳把烟升起

夕阳突然变短

一阵紧似一阵的翅膀

煽向了天空

把多愁善感的心灵仓库

擦拭干净

散落的羊群变成了草垛

变成了一朵一朵的音符和乌云

我交出五十个春秋

交出青草和花香

小雪

把秋天无尽的包容

初雪平原。这张硕大的宣纸

几行耀眼的蹄印

宛如春天栽下的秧苗

一群山雀飞来飞去

怀念从前

在美好中我们很容易落泪

比如历史遗留下的一枚锈蚀斑斑的箭镞

比如一些伸手可得的机遇

我漂泊我才知道静止有多好

我痛苦我才懂得幸福有多远

在平原的掌纹里

我总是找不到属于自己的地图

大雪

大雪大雪

比祖父的生命大

比我的思想大

大到无边无际

天空这台筛子

宇宙这座工厂

多少麦粒经过它

成为我们生命的仓库

第一声婴儿的啼哭

最后一句叹息

孩子只要一口气在

再大的白又怎能虚无

红雪,本名秦斧晨,黑龙江省巴彦县宁小铺屯人,现任《大庆晚报》副总编辑,大庆市作协副主席兼秘书长。作品散见于《人民日报》《解放*报》《解放*文艺》《诗刊》《星星》《青年作家》《诗潮》《鸭绿江》《北方文学》《诗选刊》等国内百余家报刊,著有诗集《散落民间的阳光》《碑不语》,法制新闻集《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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